消失八年的哥哥回家了。
手腕上戴着一块明晃晃的金表,却穿着一双掉了皮的皮鞋。
1我攥着盐袋往家走时,老远就看见张婶的烤红薯摊前蹲着个人。
那人缩在褪色夹克里啃红薯,左手腕子上的金表晃得人眼晕,脚上那双棕色皮鞋却秃噜了皮。
“小满,快来看稀奇!”
张婶冲我挤眉弄眼,“城里来的大老板嘞,买个红薯还数钢镚儿!”
我凑近两步,那人突然抬头。
油毡布棚子漏下的光正打在他右脸那道疤上,从眉骨斜到耳根,像条僵死的蜈蚣。
我手里的盐袋“啪嗒”砸在泥地里。
“哥?”
八年前李建军揣着三百块钱离家时,我往他包里塞了六个煮鸡蛋。
他站在村口老槐树下挠头,夹克领子翻得歪歪扭扭,“等哥在矿上挣了钱,给你盖间带玻璃窗的教室。”
此刻他喉咙里发出“嗬嗬”的响动,红薯渣子从指缝簌簌往下掉。
我这才注意到他左手始终蜷在袖子里,腕子上的金表带勒进发紫的皮肉。
“妈...妈在屋头剥豆子。”
我听见自己声音发颤,“你咋不提前捎个信?”
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,佝偻的脊背撞得烤炉火星四溅。
张婶的尖嗓子刺破暮色:“作孽哟!
这痨病鬼别是来咱们村过瘟的!”
我拽着他往家走,他胳膊烫得像块烙铁。
路过村口公告栏时,我瞥见那张褪色的“寻人启事”——照片上的年轻人脸颊饱满,眼下有颗我亲手点上去的饭黏子。
老远就看见俺娘坐在门槛上剥豌豆。
蓝布衫上沾着菜叶,银白头发用红毛线胡乱扎成一团。
自打三年前老年痴呆,她连春种秋收都记不清,倒是每天准时把铁饭盒擦得锃亮。
“妈,你看谁回来了!”
俺娘慢吞吞抬头,浑浊的眼珠子在李建军脸上转了两圈。
突然抄起扫帚劈头盖脸砸过来:“抓人贩子!
抓偷娃贼!”
李建军不躲不闪,任扫帚疙瘩砸在肩头。
断裂的竹枝划破他额头,血珠子顺着那道疤往下淌,混着红薯渣糊了满脸。
我扑过去拦,却被他左手一把推开——那只手像块冰凉的铁疙瘩,五根指头诡异地蜷曲着。
“大娘,我...我来讨口水喝。”
他嗓子哑得像砂纸磨墙。
俺娘突然安静下来,歪头盯着他腕上的金表。
暮色里表盘泛着幽幽绿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