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 雪夜齿轮那晚的雪下得邪乎,鹅毛大的雪片子往人脖领子里钻。
乐此光着脚站在家门口的冰溜子上,脚底板早就冻得没知觉了。
他爸抄着那把24号的梅花扳手,照着他后脑勺就是一下子:“滚!
养你还不如养条看门狗!”
乐此摸着火辣辣的后脖颈子,瞅见屋里的妈正趴在窗台上对彩票。
玻璃上结着厚厚的冰花,她拿指甲在霜上抠出几个数字——07、12、19,都是这礼拜开奖的号码。
去年生日那天,他妈也是这么抠着彩票上的数字,把半块长绿毛的蛋糕糊在他脸上。
“杵这儿等雷劈呢?”
他爸咣当摔上门,门缝里挤出半句骂。
乐此弯腰去捡雪地里那把扳手,铁疙瘩冻得粘手。
这扳手他认得,是他爸在机床厂干了二十年吃饭的家伙。
巷子口的废品站亮着盏昏黄的灯。
看堆儿的老金头裹着件露棉花的军大衣,正拿铁钩子扒拉垃圾堆。
老头儿抬头瞅见他,缺了门牙的嘴一咧:“小崽子,接着这个!”
一个黑乎乎的铁疙瘩飞过来,乐此拿扳手一挡,咣当溅起火星子。
凑近一瞧,是个生锈的轴承,里头十二颗钢珠缺了两颗。
“红星牌拖拉机的后桥轴承,”老金头擤了把冻出来的清鼻涕,“拿砂纸蹭亮了,废品站收五毛钱。”
见乐此缩在墙根发抖,老头又补了句:“蹭热乎了能当暖手炉使。”
后半夜雪下疯了,桥洞底下跟冰窖似的。
乐此拿扳手尖儿在水泥墙上刻身高线,墙皮渣子崩进眼睛。
老金头蜷在军大衣里咳嗽,哑着嗓子给他讲古:“五八年我在长春造解放车那会儿,一天车三百个轴承……”话没说完,外头突然噼里啪啦放起炮仗。
乐此扭头要问过年的事,却发现老头儿不动弹了。
他举着发烫的轴承凑过去,老金头的白眉毛结了霜,眼珠子还瞪着桥洞顶上的冰柱子。
乐此吓得往后窜,后脑勺咣当撞在墙上。
这时候老金头的军大衣里滑出张纸片,借着轴承的热气一烘,显出“市二院产科”的红戳。
患者姓名那栏歪歪扭扭写着“林婉”,底下小字看不清,就瞅见个“1990年3月15日”。
外头的雪地里,他爸扔出来的扳手还杵在那儿,铁杆子上凝着冰溜子,活像根插在坟头的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