只不过是积郁成疾，毕竟我看着你便觉得碍眼。
衍苍止神情失落，呢喃道。
……是吗？
下一秒，天旋地转。
我被他重重压在床榻上。
放手！
我奋力挣扎，指端凝聚起灵力。
衍苍止慢条斯理地掐灭，指尖顺势滑过我的脸颊。
我猛地偏头，又被他掰过来。
别讨厌我。
衍苍止吻上了我的唇。
口腔被人侵占吸吮，让我无法呼吸。
我缩着脑袋往后退，却被他牢牢扣住，无处可逃。
一股冰凉的气息渡入口中。
我用力抵住衍苍止的胸膛，咬牙道。
放……手！！
衍苍止面无表情地压了回去。
唔！！
怪异滚烫的灼热感，以燎原之势燃遍全身。
不消片刻，我的意识被焚烧殆尽。
如一叶孤舟般，随着波涛汹涌的海浪上下起伏。
摇晃间，一滴眼泪交杂着恨意淌下。
却被粗粝的指腹抹去。
第二天早上，衍苍止早已不见人影。
侍女伺候完洗漱后，弯下身子。
兮姑娘，上神在花园等你。
我冷漠地遮住满身痕迹，朝花园走去。
还未靠近，一道清脆的笑声传来。
上神，您可真厉害。
我扯出一抹嘲讽的弧度。
看来，走是走不了了。
不过死在你面前，也是个不错的选择。
煕词娇呼一声。
姐姐怎么来了？
我扬起笑容，慢慢走过去。
随便逛逛，倒是打扰了你和上神。
衍苍止眸色骤暗，咬肌鼓动。
煕词娇羞地眨眨眼。
怎么会……啊！
姐姐别误会，我和上神没什么的！
虽然我救过他，但我知道他现在喜欢的是你，我不会让上神为难的。
说罢，她脸上浮起酡红，瞥了衍苍止一眼。
哦？
姑娘可真是善解人意，不知道对方怎么想？
对上我看戏的眼神，衍苍止面露愠色。
跟我回房。
我冷哼一声，转身就走。
突然，耳边响起一声惊呼。
我反射性地一挥手，只见娇小的身影重重飞了出去。
衍苍止足尖轻点，抓住煕词的肩膀落地。
他蹙眉道：兮辞你……话音未落，铺天盖地的鲜血染红了他的眼。
小辞！！！
衍苍止稳稳接住我，嗓音惊恐。
你别吓我！
我嘴里不断喷出血水，心想。
吓你？
我不屑。
可让你和我一样痛不欲生。
我乐意至极！
再次醒来，旁边只有一脸凝重的衍苍止。
他声音嘶哑：为什么……为什么要这么对我？
我把后脑勺对准他。
如今，连生他气的力气，我都没有了。
忽然，发顶被一抹柔软碰了碰。
我蓦地转过身，表情厌恶。
滚。
衍苍止抿了抿唇，眼眸破碎。
我一定会找到救你的方法。
我定定地看着他。
你放我走吧。
不行。
衍苍止下意识道。
你好好休息，我去给你煎药。
在他即将踏出房门，我冷不丁道。
衍苍止，你非要我死不瞑目吗？
衍苍止浑身一僵，剧烈颤抖起来。
声音夹杂着哽咽。
我、我先出去……他话语胡乱，逃也逃似的离开了。
此后一连几天，他总会带来一些稀奇古怪的药材。
衍苍止眼睛发亮，献宝似的捧给我。
小辞你看，我找到了万年紫灵芝，等会儿你试试可好？
我望向他疲惫的眉眼，划过他凌乱的衣裳。
这一刻，我们的身份仿佛对换。
惶恐不安的是他，卑微可怜的也是他。
我轻轻开口。
仙妖殊途，我们身份悬殊，你不必为我费心费力。
衍苍止的脸色一下子煞白。
嘴唇哆嗦：我没有这个意思……我心里一阵畅快，哼笑道。
滚吧，我不想再看到你。
衍苍止喘着粗气，仿佛将行就木的老人，消失在眼前。
我缓缓闭上眼睛。
不过半刻，身后又传来脚步声。
不是让你滚吗……我眉宇间的烦躁骤然散开。
景舟！？
迟景舟连忙上前两步。
阿辞，跟我走！
我看向他身后的人，冷肃道。
司命星君这是什么意思？
司命叹了一口气。
是上神让我把他带来的。
我一愣，对上了迟景舟关切的目光。
跟我走吧，阿辞。
他眼角微红，声音哽咽。
我不怕他……我摸摸他的脸，挤出微笑。
你一个凡人，胆子怎么这么大？
嗓子像是堵着团棉花，让人如鲠在喉。
迟景舟把脸贴在我的掌心，拼命摇头。
我不怕他……跟我走吧，求求你了……咸涩的泪水粘满每一条掌纹，顺着筋络蔓延到心脏。
酸酸麻麻，又胀又痛。
好了不哭了。
我揉了揉他湿漉漉的脸。
我在这挺好的，这样吧，每个月我都给你写信，好不好？
迟景舟张了张嘴，正要说什么。
却被进来的衍苍止打断了。
他毫不留情地扯开迟景舟，一把将我揽入怀中。
我觉得甚好，迟公子以为呢？
迟景舟面无表情。
上神说的是，那我就先走了。
说完，他转身就走。
怎料下一秒，众人都没反应过来。
他猝然抽出长剑，快如闪电般刺向衍苍止。
噗嗤——！！！
利器入肉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。
眨眼间，迟景舟的身体如断了线的风筝，狠狠飞了出去。
我瞬间目眦欲裂。
不！！！
我连滚带爬地扑到迟景舟身边，疯狂输送灵力。
眼泪大颗大颗落在他的眼里。
别、景舟……你怎么这么傻啊！
迟景舟全身抽搐，死死攥住我的手。
他……欺负你……我说过……此仇，必报！
咳咳！！
他倏然弓起身子，大口大口呕出内脏碎片。
我咬紧下唇，抹去血沫，就要加大灵力。
突然，一双冰冷的手覆在我的手背上。
我扭头，对上了衍苍止悲伤的双眸。
胸前传来浓重的血腥味。
他却好似感觉不到疼痛。
一手为迟景舟灌注灵力，另一只手抵在我后心安抚着我。
对不起……他苍白的面孔慌乱不安。
我不是故意的，我只是没想到……你放心，我不会让他死的。
身体渐渐温暖起来。
我看向一旁心急如焚又不敢上前的司命。
司命秒懂，连忙扶起满身血红的衍苍止。
来人呐！
快去请医仙！！
衍苍止无力的被他架起，掀起眼皮看我。
别走……我冷漠地转过头，搀扶起迟景舟，头也回的离开了。
到了人间，我将迟景舟送到府上。
府里的下人都认识我。
见到迟景舟满身是伤都大吃一惊。
这、这是什么了！
管家急忙叫来医师。
我松了口气，正要走时被管家叫住了。
兮姑娘请留步。
年迈的老人步履蹒跚。
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了，但我知道，少爷是真的将一颗心，都揉碎了捧给你啊！
大婚当天，众目睽睽之下，你无故失踪，是少爷顶着压力把宾客送走，又亲自摘下挂上去的红灯笼。
兮姑娘。
老管家沧桑道。
我们少爷只是一介凡人，如何攀得起您这位大妖啊。
我怔了一下，良久后，缓慢地点了点头。
我知道了。
走出大门，我突然难受弯下身，胸膛上下起伏。
为什么会这样……泪水不知觉的流淌下来，落在石板上洇出小小的圆圈。
刚回到仙界，司命就火急火燎地跑了过来。
你终于回来了，快去看看上神吧。
我蹙眉，心想。
难道他终于要死了？
想到或许在黄泉路上会与他碰面。
我不禁打了个寒战。
推开房门，映入眼帘的是一对金童玉女。
煕词举着碗凑到衍苍止唇边，哄道。
上神，再喝一口吧。
衍苍止抿唇躲开。
好吧好吧。
少女宠溺又无奈道。
我去给你拿点蜜饯，这下你可得乖乖喝药哟。
衍苍止没有说话。
煕词见到我，惊呼一声。
姐姐你……她的表情透着一丝厌恶。
把上神伤得这么重，你还有脸来！？
我莫名其妙地看她一眼。
不知道一个替身，哪来那么大底气？
衍苍止仍坐在床上，头都不曾偏一下。
我一把推开煕词。
煕词娇呼一声，猛地扑过来想撞我。
我目光一冷，正要动用灵力。
下一秒，她被一股巨大的威压轰了出去。
衍苍止沉声道：滚！
门砰得一下关上。
我收回视线，慢条斯理地坐在他的床边。
衍苍止轻咳两声：你还回来干……他噎住了。
只因我一把撕开他胸前的衣物，细细打量。
凡人的兵器，怎么会伤到你堂堂仙界战神？
衍苍止不敢置信。
你、你以为我是装的！？
他把豁口撕得更大，颤声道。
你那个相好，不知道到从哪搞来的东西，生生破了我的仙体屏障，你竟然还觉得我是装的！！？
他尾音激动得劈了叉。
我疑惑道。
你有什么值得我相信的？
衍苍止瞬间哑了火，吐不出半个字。
我看看了他，将脸贴在他浸血的纱布上。
我们就这样纠缠。
不死不休吧。
衍苍止沉默地回抱住我。
日出的钟声敲响，世界仿佛割裂成了两半。
迟景舟回到了人间。
而我却坠入了地狱。
我开始写信。
每月初，衍苍止就会命人将迟景舟的回信带给我。
不久后，妖魔动乱，战争骤起。
衍苍止被天道任命前往前线。
当晚，他将灵药渡入我的口中，舔了舔唇。
等我回来。
第二天早上，床边便没了踪影。
我闷咳两声，颤颤巍巍地走到桌前打开信封。
看着信里密密麻麻的琐碎小事。
我仿佛看到了，迟景舟手舞足蹈哄我开心的样子。
心绪开始飘远。
我以为我早会死了。
没想到，衍苍止发了疯似的，硬生生将我的命吊到了今日。
甚至不惜自己的灵脉，每晚为我输送灵力。
看着衍苍止赤红的眼珠。
我将覆满灵力的匕首往后藏了藏。
……真是疯子。
接下来的日子，衍苍止总是在深夜带着血腥气回来。
渡完灵力后又匆匆离去。
同时我也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。
迟景舟给我的回信有问题。
上次我打趣般的劝他。
若遇到了心爱的姑娘，可相处试试。
按迟景舟的性格。
肯定可怜巴巴，洋洋洒洒地写满整页纸。
可是，他没有。
信上只是如往常一般，诉说人间发生了什么事。
自己又帮助了隔壁王大娘，东邻的李大爷……最后末尾添上一句。
阿辞，我想你了。
我心里有些惴惴不安。
当下便决定启程前往人间。
却正好撞上了回来的衍苍止。
我皱起眉头。
你怎么现在回来了？
衍苍止攥住我的手，眼神暗沉。
你要去哪？
我甩开他的手。
大战期间，上神私自离营，你就这是这么当主帅的吗！？
衍苍止没有回答，从齿缝里蹦出几个字。
你要去见迟景舟是吗！？
我不允许！！
啪！！！
我干脆利落地扇了他一耳光。
你有什么资格阻止我？
衍苍止顶了顶火辣辣的腮帮子。
在我与他擦肩而过时，猝然出手。
我陡然一惊。
衍苍止！！！
唇上多了一份冰凉的触感。
衍苍止眼底下着雨，面上却没有表情道。
你听话点，想要什么我都给你。
我瞳孔骤缩。
又被一股强大的欲念拖拽下去。
衍苍止又走了。
我冷漠地抹掉唇边的血渍，抬腿朝门外走去。
一道禁制倏然挡在我面前。
我麻木地抬手，做好了头破血流的准备。
怎料，指尖却突然穿了过去。
我慢慢睁大眼睛。
整个人缓缓通过那层透明。
不许你去是真的。
可是，我又怎么舍得伤你？
我讽刺地扯开嘴角。
不舍得伤我？
从前伤我最深的，不就是你吗？
我匆匆忙忙赶往人间。
一路上心跳如擂鼓。
直到推开大门，看到雪白的经幡。
我猛地四肢冰冷，如坠冰窟。
景舟……？
府里一片愁云惨淡。
管家哭得快要断气了。
兮姑娘，你来了。
我木木地往前走。
在一匹棺木前停下。
怎么回事？
我的声音仿佛从天边飘来。
少爷一个月前突发旧疾去世，他让我们不要把消息传出去。
说如果你回来了，会伤心的。
管家老泪纵横。
可是我们找不到你的人，也没想到你会回来。
我听不见耳边的声音，只觉得嗡嗡作响。
太刺耳了。
躺在棺椁里的青年嘴角还带着笑，眉眼透着朝气。
仿佛下一秒就要跳起来，惊喜又激动的问。
你怎么知道我想你了？
我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。
我当然知道啊。
因为你每封信里都在告诉我。
你的思念。
我伸出手，想要摸摸迟景舟的脸。
却一口鲜血喷在他的脸上。
悲伤如决堤的洪水，一发不可收拾。
我再也忍不住，崩溃大哭起来。
兮姑娘。
老管家走过来。
请节哀，想必少爷也不想看到你如此伤心的模样。
我强行冷静下来，抹干眼泪。
为什么会突发旧疾？
他有伤我怎么会不知道！？
我徒然一顿。
电光石火之间闪过猜想。
……是那次？
是。
管家满脸悲痛。
你将少爷送回来后，医师告诉我们，就算他醒来，也没有多少时间了。
已经伤到了他的根本，无力回天了。
我整个人如遭雷击。
无数愧疚和痛苦一拥而上，让我头痛欲裂。
我静静地凝望着迟景舟的脸。
在心里说了句对不起。
指尖缓慢擦拭干净喷上去的血迹。
我咧嘴笑了笑，一滴泪却从眼中滑落。
景舟……傻子。
很快了，伤害你的人，很快就会付出代价。
管家将迟景舟写的所有信都给了我。
我一篇一篇，仔仔细细地翻看着。
小辞，还记得你爱吃的那家糕点铺子吗？
老板要走了，我盘了下来，顺便学了他的手艺，等你回来，我就做给你吃。
隔壁王大娘又和她老伴吵架了，唉没办法，谁让我是个好人，这种时候最要展现我的能力了！
经过三天三夜的奋斗，他们终于和好了！
阿辞，你们说我们老了，会不会也这样？
但是！
我绝对是第一个先认错的人！
哈哈…………阿辞，我有点想你了。
我把纸张紧紧地攥在怀里，无声落泪。
我嘴唇翕动。
……其实，我也有点想你了。
小辞！
听到声响，我缓慢地掀起眼皮。
衍苍止的脚步定在原地。
你、你回来了？
可有开心点？
我低笑了一声。
当然，我当然开心。
衍苍止眉眼舒展，几步走到我身边。
前些日子妖魔祸乱，让我费了点时间，现在终于可以陪着你了。
他搂住我的腰，靠在我的肩膀上。
我偏过头，寸寸描摹着他的眉眼。
挺鼻薄唇，一副凉薄之相。
衍苍止半瞌着眼眸，透着疲惫的气息。
我慢慢抚上他的睫毛。
将匕首狠狠刺进他的胸膛。
呃！！！
衍苍止骤然睁眼，瞳孔剧颤。
……为什么？
他一张口就涌出一滩血。
迟景舟死了。
我用力转动匕首，欣赏着他痛苦的表情。
我只能把你杀了。
霎那间，白光冲天，衍苍止体内的灵力澎湃汹涌。
瞬间和我撞在一起。
不要！！！
衍苍止满脸惊恐，急切的想要收回，却无济于事。
我不停吐出鲜血，疯癫似的大笑起来。
哈哈……衍苍止，我先走一步了，希望黄泉路上，不要再遇见你。
陷入黑暗的最后一刻。
是男人悲恸的哭喊与嘶吼。
仙界第一战神死了。
此事掀起了轩然大波。
众仙慌不择路。
衍苍止死了，以后若妖魔来袭，该如何是好？
一旁的仙子看着垂着头的司命星君。
星君，你不是一向和战神交好吗？
要不去冥界求求情？
让他回来？
司命叫苦不迭。
你可折煞我了！
若不是有渡情劫这一遭事，我等小仙，怎么可能见到上神这样的人物？！
仙子赞同地点点头。
那倒也是。
司命松了口气，心里五味杂陈。
这情劫，终究还是没有渡过。
冥界，玄衣男人高坐其上，散放着极强的压迫感。
我梗着脖子，跪在原地。
冥王泄了气，叹道。
你虽是大妖，但也无法插手仙人的命数，你要让战神入畜生道，我没办法同意。
我字字铿锵有力。
兮辞愿不入轮回，魂飞魄散！
也要他走这一遭！
冥王头痛道。
荒谬！
荒谬！
你可知衍苍止的命数本就不归我管！
只有天道才有资格安排！
我轻蔑道。
一个连情劫都无法渡过的战神，对于天道来说，就是一颗废棋。
话音刚落，像是赞同我的话般，冥界上下地动山摇。
冥王难以置信：居然是真的！？
行吧，我没意见了。
他摆摆手：你也走吧，有人等着你呢。
我愣了愣，转身朝奈何桥跑去。
远远望见那道熟悉的身影。
我眼眶倏然湿润。
景舟……迟景舟扬起笑，对我张开双臂。
好久不见。
我飞奔上前，猛地扎进他的怀里。
好久不见。
我好想你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