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政和赵姬的关系,比郭嘉想的还要差,本以为一起离开邯郸这个樊笼是个契机,会让母子二人和解不少,可是事情并没有按照常理发展。
刚开始,除了晚上回去休息,赵政几乎每日都在郭嘉这里一起学艺,后来,干脆直接搬过来和郭嘉一起住在简陋的房子里。
郭嘉这才知道,赵政之前的时候那么消极,不只是姬丹在欺骗他,打击了他的信心,让他没有足够良好的心态去面对这个世界,赵姬的所作所为不比那姬丹好上多少,身为母亲的女子对于儿子的冷漠,才是对于这个未来的千古一帝最大的伤害。
“她说你对我图谋不轨,让我离你远些,我不听,她说如果我敢忤逆她,就不认我这个儿子。”赵政的眼神平静的可怕,郭嘉拿出最后存下的一点点蜜糖兑了水,递给赵政,生怕他气出什么问题。
赵政呡了一口,笑笑:“其实,我等这天等了很久了。她从未真正当我是她的儿子,我曾经在她喝醉时偷听到,如果不是有人警告过她,当时她在襁褓中就把我给抛弃了。如今正好,她终于说出了这句再无母子关系的话,我反而轻松了许多。”
郭嘉哑然,默默搂住赵政的肩膀,一言不发,反倒是赵政,豁达一笑:“倒是有个好处,最后她把我的生辰告诉了我,我确实比你大三月,从今以后,我就是你大哥,要来跟你相依为命了。”
说着,拿出一枚刻着自己生辰的竹简,交在郭嘉手中,郭嘉接过后,含笑点头,不可否认自己对于赵政的结交,有很大的功利性,但是,自从赵政离开邯郸与郭嘉每日相处以来,郭嘉的心底,早已将这个同样无依无靠的家伙当成了亲人一般。
“政哥,你放心,将来就算天下人都要负你,我也会陪你,负天下人!”二十一世纪穿越来的灵魂,总是会在关键时候显得有些中二。
赵政哈哈一笑,说到:“瞧你说的,好像我要被千夫所指一样。”赵政哪里知道,自己将来不是千夫所指,而是万载留下暴君之名。
两人玩笑之际,任涂轻轻咳嗽一声,现场立刻安静下来,郭嘉和赵政平日里总是在自己学习赵括留下的兵法,这位不良于行的铁鹰锐士为了让自己平静的生活多些乐趣,就霸道的每日考较两人功课,以确保二人没有荒废学业。
“今日不考你们学的内容,考你们一个问题,且听真了。”任涂见二人面前的竹简都没有动过,知道二人今日怕是没有温习功课,为了合理地考较,任涂选择了别的方式,“不久前,燕赵边境起了摩擦,赵国兵力不足,龟缩城中。
这是长平之战以后,第三次边境摩擦了,燕王喜其人性格贪婪,久而久之,一定会引发燕赵战争,你们两个,就给我分析分析,两国交战,胜负如何?”
赵政与郭嘉对视一眼,互相点了点头,分坐两边,各自在地上画出几个圆圈,赵政说到:“我为赵军。”郭嘉说到:“我为燕军。”
任涂眼前一亮,这二人,这般作答,倒是有新意。
赵政指着最中间最大的圆圈,说到:“李牧率骑兵足五万兵,虽在雁门,若战起,我必以之为奇兵,撤出雁门,却不急于出现,威慑三军!燕国大军有所顾忌,无法全力作战,此一军,可得分二十!”
郭嘉指着自己最中间的圈开口道:“燕国久未受战乱之苦,粮草军备充足,燕军为进攻方,必选寒冬腊月出征,趁其不备,赵国长平之战青黄不接,故燕军士气必然高涨,天时地利人和,得三十分!”
赵政指着左侧的圈,说到:“我有老将军廉颇,曾拒白起三年之久,以他为帅,三军用命,粮草不足也可抵挡燕国兵锋!赵国无故被攻,上下同仇敌忾,且据城而守,地利更胜。得分三十!”
郭嘉说到:“秦赵交恶,燕军若要进军,必然联秦共进,两面夹击,得分三十!”
赵政吸了口冷气,指着自己最后一个圆圈:“代郡尚有胡刀骑三万,舍正面战场直取燕国蓟城,乱其军心,得二十分。赵国共得七十分。”
郭嘉指着最后的圈子:“我已无优势,燕军得分六十。”
任涂笑着点点头,“这就是你们最后的结果了?六十战七十,胜负难料?”
两人同时出声:“不!”
赵政率先开口,“燕军无名将,且久疏战阵,去十分。”
郭嘉说到:“廉颇李牧不和,配合不能无间,去十分。”
“赵国据城而守,燕军需要付出的兵力成倍增加,去十分,赵国前期不出城接战,故无需李牧与廉颇配合,所去十分加回!”
“秦国牵制赵军,赵国恨秦国最盛,主要军力必防秦国,去十分!”
“赵国曾与秦国拉锯战三年,不惧死战,燕军历来有难取则退的传统,去十分!”
两人你一言我一语,到最后,赵国得五十分,燕国只剩二十分。
任涂点点头,“很好,很不错。”
郭嘉却摇摇头,说到:“还不够好。”
赵政好奇到:“怎么不够好?我基本都考虑到了啊天时地利人和,军政民生,朝堂军队,都有了啊。”
郭嘉却说到:“其实燕国最后是零分。”
“哦?为什么?”
“因为,赵国可以把你和赵夫人送回秦国,以结友好之盟,没了秦国牵制,燕国不但入侵失败,恐怕还要被廉颇李牧反过来入侵。”
任涂惊讶的无以复加,都不知怎么评价这个孩子的想法,却听到一旁传来一句陌生叫好声,“好!好一个少年英雄!”
回过头来,却是一个穿着黑色华服的青年男子,在田简子陪伴下走了过来。看田简子的样子,此人身份恐怕不会简单。
“你们,叫什么名字?”那男人对着郭嘉和赵政问到。
“嬴姓赵氏,名政。”
“陈仓郭氏,名嘉。”
那人微微点头,指着郭嘉,说到:“少年,跟我去一旁走走如何?”
郭嘉看了一下陪着那人的田简子,见田简子微微点头,便应声跟上。
两人来到赵奢墓前,郭嘉还在迷惑时,这个人问到:“不久前,咸阳城数得上的大将军们府邸都被墨者拜访,随即咸阳城内就传开了包括锄头,铁犁车在内的新式农具,刚刚田老说,那些东西是你造的?”
郭嘉点点头,“是的。”
“那这个呢?也是你的发明?”那人从怀中拿出一样东西,瞬间震惊到了郭嘉。
“纸竟然成功了?”郭嘉惊喜万分。
“这东西原来叫做纸吗?”那人点点头,随即上下打量了一番郭嘉,“此物虽说出自墨家,可是我却知道这不是墨家的手笔,它的作用虽大,墨家却不会浪费时间研究这个。
而且据姜良大师所说,这几张是现在仅有的几张成功作品,你所谓的纸并没有被成功研究,不过只这几张纸我也看得出,研究此物之人的野心之大,只是我没想到,你居然会是这么年轻的一个孩子。”
郭嘉不敢乱说话,此人的气场太过强大,郭嘉感觉自己一但说话,在他面前根本留不住任何秘密。
“不必如此窘迫,哦,对了,我的名字,卫缭,师承鬼谷子。”
……
不久前,咸阳宫内,年纪轻轻却出身名门的卫缭正在秦王的寝宫与这位伟大的王者谈话。
“缭,王齿和蒙武都传来消息,墨者留下的那些农具似乎很有用,可是孤王实在不明白,墨者这是要做什么?以往,田老虽然向着我大秦,但是也只是默默帮助乡野之人耕种,这次为何大举赠送新式农具。
而且,据说还刻意留下了一个叫做郭嘉的墨者的名字,你可知此人?”
卫缭摇摇头,“墨家弟子成千上万,这郭嘉的名字我也实在是没有听说过,不过据说是田老的嫡传弟子,如此造势,似乎有意让这个郭嘉作为墨家的传承弟子。”
“罢了,不多去想了,最起码这些农具对于我大秦来说,确实可以增强国力。”
卫缭带着一脸疑惑回到府邸,才刚刚来到卧房,就看到屋子正中的桌子上摆着两卷竹简还有一枚玉佩。
“缭,你回来了。”苍老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。
卫缭闻言赶忙对着门口的方向施礼,“弟子拜见师父。”
这位师父大人仍然没有现身,用苍老却坚定的声音说道:“看你脸色不好,可是在愁墨家新近的举动?”
“回师父,墨家明目张胆的直接结交大秦军中贵族,这其中的意味不得不防啊。”
“不用太过在意,墨家不会做不利于大秦的事,他们是有进入朝堂的想法,但是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,他们只是想让这个叫做郭嘉的未来在朝堂站稳脚跟。”
“此人是谁?为何弟子之前未曾听说过?”
苍老的声音略一犹豫,“此人,乃是田简子的嫡传弟子,也是相里氏之墨的传承弟子,不过,他也是你的师弟。”
“什么!”卫缭不由得有些震惊,鬼谷一门一向是每代出现两名弟子,这是祖师传下的规矩,可是自从自己在幼年时被师父收下,就在没有见过师父起过收徒之心,如今,师父却说,一个墨家的传承弟子,是自己的师弟?
“三年前,秦赵之交大地震,天光耀眼,为师感觉到有一个迷路的神魂来到了人间,他会带来战争与掠夺,但是也会带来幸福与温饱。为师在赵国边境找到了一个奇怪的孩子,他就是你说的郭嘉。
而这个郭嘉,就是那跟随天地间的光辉降世的神魂,为师当场就决定收他为徒,但是北境的草原忽然有血光冲天而起,似乎是一个威胁着天下安宁的异族降世了。
于是为师就拿走了这个孩子身上的玉佩,留作标记,将他放在了一对老夫妇耕田的路上,让他被这对夫妇收养,待解决了北方草原的事情后,再回头教导他。”
对于鬼谷子这种神神道道的话语,卫缭却没有一点轻视,他知道,自己的师父是个多么伟大的存在,这种与天地交流的神异之术,看似臆想,其实却在冥冥中有着一些常人难以理解的规律存在。
“那师父,草原上的问题解决了吗?”
“我用了很久找到了那个叫做冒顿的孩子,但是他似乎命不该绝,我目送他远去东胡人之地,就回转了。
可是当我回来,那对老夫妇就已经死去了,郭嘉也成为了田简子的传承弟子。”
不知道为何,一向稳重的卫缭有些想笑,似乎看着自己老是吃瘪是件很难得的事情。“那师父您打算怎么办,墨家的传承弟子,人家会还给你吗?”
“哼!你亲自去一趟赵国,找到田简,就说我希望郭嘉能够同时成为鬼谷门与墨家的传承弟子。”
卫缭对于师父没有将师门传承留给自己其实并不在意,这是个心性豁达的人,同时也志不在此。
“师父,田老会同意吗?”
“他会的。当年田襄子遇难,欠下三份人情,其一在天襄死时自己偿还了,其二在吕不韦手上,这次田简亲自出现在赵国,想来应该是吕不韦动用了这个人情。
这最后一份人情,田襄当年是欠我的,田简若是不同意,你就告诉他这是偿还他那个倒霉师傅的人情。”
卫缭听着自己师傅在这里对别人师长不敬,再想想别人对自己的评价,总算知道了为何自己总会被人说不懂得尊师重道。
……
“田老已经同意,你此时起,同时归属墨家与鬼谷,为两家共同的传承弟子。”
“什么?”郭嘉顿时反应不过来,传承弟子,是一个门派下一位掌门人,自己居然同时成为两个门派的掌门候选?
卫缭笑笑,“我鬼谷子一脉,每世皆有两名弟子同时出世,我却一直没有找到那个师兄弟,直到你出现,师父说了,你当为我师弟。”
郭嘉一时反应不过来,卫缭接着说道:“我知道你生而知之,心高气傲。”
只这一句,郭嘉就知道,这个鬼谷子不是神仙也是半仙了,就连自己师父都只当自己早慧,鬼谷子没有见过自己,却知道自己不是简单的早慧,而是类似佛门所谓的宿慧。
说着,卫缭从袖子里拿出了一枚玉佩,赫然是前世爷爷最后留给自己的那枚玉佩,也是自己胸口的胎记模样。
“师父说了,当时你虽然还没有睁眼,但是你一定认得出这枚玉佩。”
郭嘉拿过玉佩,那种熟悉感,让他知道,这不是假的,突然,他想起了什么,指着卫缭,结结巴巴到:“卫缭?秦国尉,缭!”
“正是,为兄见过师弟。”卫缭哈哈大笑,一脸得意之色。
“你不必担心田老,分投多门,本就是最正常不过的,他本来还打算为你找个兵家师父呢,不过如今有我,你倒不用找别人学习兵法了。你师兄就是当世兵法造诣最高之人。”
“比白起如何?”郭嘉调笑到。
“哼哼,白起离开咸阳去长平前,曾经连夜找我问计,我的兵法与他不相伯仲。”卫缭虽然神色凝重,却没有认输。
郭嘉知道这多半是真的,这个尉缭,乃是这个年代最神秘的军事家,秦始皇的统一大业,少不了他的帮助。
“那我,回到秦国后去拜见一下师父。”郭嘉说到。
“不必,师父说了,你在秦国的路没那么好走,还是管好你自己吧。不过师父也说了,你发明的那些东西,都是利在千秋的东西,让我在你遇到危险时能帮则帮。”
就这样,郭嘉本来报复赵姬而急忙散出去的新农具,不止引起了秦国军中贵族的注意,还给自己引来了第二位师父和一个神秘的师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