米雅法儿抱着温妮菲德跃过一丛矮灌木后,便看见杉木村耸立的木墙,铜钟发出沉重的哀鸣正在村庄上空回荡,呼唤着身在外面的伍芙尔人尽快逃进围墙内。先一步跑回村子的村民已经将豺狼人来犯的消息扩散至全村,即便在距离这么远,米雅法儿都听见里围墙后方人们乱作一团、鸡飞狗跳的混乱。
一个端着长矛的女汉子守在大门前,冲每一个从伐木场跑回来的人喊道:“回来了的人互相看看,还有谁在外面?”
“呼呼呼……希尔瓦大姐头,新来的那位祭司大人,还有……还有好一些人……在后面……”一名上气不接下气的村民跪在地上,一边调整着紊乱的呼吸,一边回答着。
“豺狼人要来了,快关上大门!再不关门,他们就要冲进来了!”其中一个被吓破胆子的少女大喊大叫地催促着看守大门的成年人。
“先等等,我们不能把同胞丢在外面。”
“豺狼人骑着六腿豹啊,都是全副武装的骑士,听听树林那边的声音,她们肯定是被豺狼人的骑兵追上杀死了,要是还不关门,等到那些骑兵冲过来就晚啦。”少女说的又急又快,从她身上散发出的恐惧情绪,正不断感染其余和她一起劫后余生的村民。
“对啊,不能为了外面的几个人,就把全村所有人的置于危险的境地啊!”
“赶紧关上门吧,门楼上不是有吊篮吗?我们可以用吊篮把后面的人接进来。”好几个平时就很胆小的男人也在七嘴八舌地发出建议。
不过回应少女的不是大门守卫的点头认同,而是迎面挥来的硬实拳头。
那女孩娇俏可人的脸蛋上挨了一拳,整个人倒飞扑倒在地昏迷不醒。
“必须等所有人都进来了才可以关上大门。”守门的女汉子以不容置疑的声音宣布完,冲呆若木鸡的围观者吼道:“有时间在这里呱呱叫,还不如去抄家伙!今天是痛扁豺狼人的日子!”
“对!都是同一个村子的乡亲,我们不能只为了自己的安全就不顾她们的死活!”一个休息好的伐木工拎起伐木头,站到大门守卫的身边,与她一起等待正往村庄逃来的同胞……或者追杀过来的豺狼人骑兵。其他人也纷纷行动起来,操起兵器,架设路障,伍芙尔人从来不缺乏勇气,缺乏的是能够给予他们正确指示的领头人。
等到米雅法儿跑进了杉木村的大门,她俨然发现自己是最后逃回村子里的人。之前回荡在杉木村上空的钟鸣也已平息,留在村里的人尽管还存在着相当程度的混乱,但回过神来的人已经不论男女老少放下手上的活计,抄起斧头、锤子、草叉、镰刀等能够充当武器的工具,要么登上了用原木修建的围墙,紧张地盯着传出金属交击声和凄惨尖叫声的伐木场方向,要么搬来存放在村子里的木料,在大门堆起路障和简易的拒马。维希帝国境内的聚居点无论大小都会筑起围墙,视具体经济情况用原木或砖石,以保护居民,防范野兽和所有潜在的异种族强盗。
见米雅法儿回来了,那位尽忠职守的女汉子凑上来问:“法师女士,祭司大人,见到两位没事真好,希尔瓦她们呢?”
“关上大门吧,后面已经没有人了。”米雅法儿把温妮菲德放下,回头眺望伐木场的方向,脸带遗憾地摇摇头:“豺狼人很快就到了。”
“这样啊,我明白了。”女汉子黯然地点点头,和旁边几个村民对视一眼后,一起默默地关上了大门,架上锁木,又找来一堆木梁顶在门后。
“请问你有没有见过蜜娜?知道她在哪里吗?”一个容貌秀气的少年在人群中向每一个逃回来的村民询问,焦急地寻找着心上人的身影。当他看见大门缓缓关上后,将视线落到最后一个进来的米雅法儿身上:“法师女士,请问您有没有见过蜜娜?”
“那个猎人女孩吗?她和她的姐姐在北面的溪流边上被豺狼人杀害了。”米雅法儿眼睛犹豫地眨了眨,最后还是决定把她用诺娃的眼睛看到的事告诉少年。
“咦?”少年睁大明亮的眼睛,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,随后抱着头,神经错乱似的尖叫起来:“这、这不是真的!怎么会这样!她明明答应了下个月娶我的!”说完两眼一翻昏厥过去。
目前米雅法儿要头痛的事情像山一样多,已经没有额外的精力去理会神经脆弱的男孩子。
“怎么可以抛下她们,那是我们的同胞啊!你居然逃走了!你居然、你……凶手!你这个……”刚才一直呆立原地的温妮菲德,这个时候却忽然声嘶力竭的尖叫起来,她抓住好友的衣领,用力的摇晃,语无伦次:“怎么可以……怎么可以,她们是……”
“啪!”
掌刮的脆响打断了雏狼祭司歇斯底里的叫喊声,温妮菲德踉跄地后退了两步,捂住火辣辣的脸颊,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米雅法儿,这位从相识以来便冷静得近乎冷漠,更从来不曾动怒的好友。
“正因为你懂得生命魔法,必须逃回村子。”米雅法儿叹了一口气,以不容置疑的语气喝斥道:“没有护卫保护的施法者只是个活靶子,只有伐木斧和长锯的大家根本没法保护你我,只有逃回来,村寨围墙的保护,我们的魔法才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。何况豺狼人的目的应该是劫掠村庄,我们把性命丢在伐木场,那么要有多少人会因为得不到生命魔法的医治而伤重死亡?她们正是知道这一点才自愿断后,你难道准备浪费她们的生命吗?”亲眼看着救命恩人自寻死路,靠扔下同伴断后才得以生还,米雅法儿的心情比温妮菲德还要恶劣。
“难道我们就只能这样……用她们的生命来换取我们的安全?这太……残酷了……”瞪大了眼睛,看着面沉如水的米雅法儿,温妮菲德低声道,然后在好友的眼角看到轻轻滑落的泪痕。
“我们只能这样。”米雅法儿伸手拭去眼角的泪水,独琥珀色的眼瞳里闪过不甘的火花:“但决不能仅仅只是这样!”
一个拿着猎弓的村民在围墙上探出身子,往大门方向喊道:“祭司大人,法师女士,敌人来了!我们该做些什么?”
米雅法儿和温妮菲德沿着狭长的斜坡走道登上围墙,看见豺狼人的骑兵从林间冲出,所有骑兵手中的长矛和砍刀上面,都沾着嫣红色的新鲜血迹,胯下的六腿豹只只满嘴鲜血,甚至有几只意犹未尽地伸着粉红色的舌头舔拭着嘴唇上的血迹。然而这些凶手亦人人带伤,可见那些被他们杀害的村民在临死前也让他们吃了些苦头。
一个猎人见状拉弓搭箭,朝着站在树林边缘的豺狼人射出一箭。羽箭在空中划出一条抛物线,距离豺狼人还有六七丈的地方就软绵绵地一头栽下。豺狼人确认自己站在安全距离后,纷纷从六腿豹上跳下,从鞍袋里翻出一些涂在树皮和兽皮上的古怪膏药,给自己包扎疗伤,并等待那些又一次被他们落下的步兵。
望着一张张紧张又用充满期盼的目光注视着自己的脸庞,米雅法儿心电互转,马上将她能够想到的防御措施转化为命令:“把堆放在空地上的原木搬上来,豺狼人靠上就用木头砸,对了,去烧热水,他们爬墙时能用来浇他们。还有在村中心广场架起柴堆,用水浇到半湿后焚烧,我们得让塔克镇知道这边的情况。”
村民们纷纷行动起来,完全听不见半点质疑或反对的声音。失去了希尔瓦这位领头人,他们需要一位坚决果敢的新领袖。何况对于伍芙尔人来说,魔法师代表着掌握智慧的学者,听从她的指示,总比自己这个缺乏见识的乡巴佬想出来的主意要好;而启明祭司则是启明者的使者与仆人,代表他洒播荣光和恩赐,指引他们这些迷途幼狼前进的方向。
“等塔克镇的人看见我们这边的狼烟太被动了,不如让我去塔克镇报信吧,我是村里跑得最快的人,给我一天的时间绝对能赶到塔克镇的。”北面围墙另一端传来了稚嫩又坚定的声音。米雅法儿回头一看,说话的是非常年轻的少女,恐怕要再过几年才成年,穿着生皮衣,脚上打着绑腿,看样子是个猎人。
“没用的,我见过那种六腿豹跑得有多快,你跑的再快也不可能比得过它们,只会白白送命。”旁边一位较为年长的村民敲了那个小猎人一记爆栗。
米雅法儿亦认同对方的说法,两条腿的跑不过四条腿六条腿的很正常,一个会射箭的作战人员能够有效增强村庄的防御力量,不应该派去跑腿送信。
米雅法儿扶着围墙,环视村里一圈,迅速思量着对策。除了跟希尔瓦自愿断后的三十多人,整个杉木村还有四百五十人以上,剔除了年龄太小无法参战的孩子和上了年纪的老人,剩下不到三百人,她觉得这三百人还要进一步削减。
就像别的地方的伍芙尔族男性一样,平时较少参与重体力劳动,显得柔弱无力,拿起伐木斧和长矛的模样如此生疏,真令人怀疑他们是否知道战斗开始后,应该用长矛的哪一端去捅敌人。值得欣慰的是这些生活在贫苦地区的男性,比城市里那些受点惊吓就会大吵大叫的废物不一样,知道自己不擅长战斗,就拼命了似的做着力所能及的事情。他们将木料从作坊搬出,叠到围墙上当滚木,村广场上堆起了五堆篝火,其中一堆应该按照米雅法儿的吩咐烧起了狼烟,另外四堆篝火上面分别架起了一口大铁锅,一桶又一桶的井水从村里的深井打出,然后倒进铁锅里烧开,留着呆会对付蚁附上墙的豺狼人,半大的小男孩则守在篝火旁边照料,适时往里面添加燃料。就连那个因为伤心过度而晕倒的少年也醒了过来,抱着比自己还要高的一根木桩,咬紧牙关一步步缓慢而坚定地走向围墙。
“把所有会用弓箭的人都集中到这边,等他们靠近了再射,不要浪费箭支,也许这场战斗会持续一天以上。”米雅法儿用手拍打着护墙一边说,“西面和南面的护墙上也要派一些人看着,大门后面也要派人看好。”
尽管杉木村住着五百多人,由于房屋之间的间隙很紧密,因此围墙周长不算很大,只有一百多名手握武器的健壮狼女勉强够用,伐木场遭遇战中因为防护不足吃过亏后,她们都尽可能地把身上的衣物穿厚一些,增强一些防御效果,哪怕多穿一件生皮衣,也比只有抹胸和丁字裤要好。而能够进出村子的大门只有一个,就在东面,豺狼人要攻进村子,只有两个选择:砸门和爬墙。前者很费时间,还容易被反制,让弓箭手往大门攒射就能造成撞门队的大量伤亡,而且米雅法儿会扔火球呢。后者也不好办,据她在魔法学院看过的书籍,六腿豹和豺狼人的跳跃能力不足以翻过五尺高的障碍物,可是围墙的高度足以有十二尺,以及额外高出来的三尺半护墙,能够让村民蹲在护墙后方从容地扔出滚木对付墙脚下的攻击者,至于翻墙用的工具,她的魔宠诺娃可没看见豺狼人有携带梯子,一些步兵倒是背着大捆的粗麻绳子。考虑对方的萨满可以用藤蔓术一度困住她们,迫使希尔瓦她们留下断后牺牲,那么让地里生长出巨大的变异植物,搭在围墙上给士兵们充当梯子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的。
杏眉紧皱的米雅法儿抚摸着腰带上的木匣子和小皮包,里面全装着她的魔法卷轴和魔力药剂,喃喃自语地自道:“法术的对抗果然是决定胜负的关键么。”